WCEF 2025 觀察:臺灣企業必懂的循環設計、共生、轉型與新價值
- studio Slash

- 9月30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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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更新:11月17日
循環經濟正逐漸成為全球永續轉型的核心議題。《Circularity Gap Report 2025》指出,全球每年消耗超過 1,061 億噸材料,但真正回到循環體系的僅有 6.9%。即使所有可回收物質都做到 100% 回收,全球循環度也只能提升到約 25%。從這些數據可以發現:單靠回收無法扭轉局勢,循環經濟必須超越「末端處理」,從根本的系統變革展開。
在世界循環經濟論壇(World Circular Economy Forum, WCEF 2025)中,來自不同國家的政府、企業與學界代表分享了豐富的實踐案例。這些討論讓我們看到循環經濟在教育、產業、社會與金融等面向的多元進展。從中,我們提煉出三個趨勢觀察:系統性變革、產業共生、公正轉型。
趨勢一:系統性變革——循環經濟的起點從設計開始
循環經濟真正的挑戰,往往在於我們一開始怎麼設計產品。因為一件東西能不能被修、能不能被拆、能不能再用,往往在設計階段就決定了。要是設計時沒想過這些,後端再怎麼努力,也只是補救。這就是為什麼現在國際中的循環經濟討論,常常強調要把焦點放回「設計端」。
在 WCEF 2025 的會議上,芬蘭 Novia 應用科學大學分享的例子讓人很有感。他們不單只是在課程裡加一門「永續概論」,而是徹底改變了他們的教學目標與設計。以前平面設計的學生,多半是學著怎麼讓廣告更吸睛、讓產品賣得更多;現在,他們被要求設計的東西必須「能修、能拆、能再利用」。作品的評量標準,也從「好不好看」變成「能不能延長價值」。「設計」能成為循環經濟推動的關鍵。
Novia 的老師 Emma Westerland 在會上提醒:「如果我們不改變思維,循環經濟就只是舊系統上撒點綠色亮粉。」所以, Novia 應用科學大學成立了一個全新的「循環設計碩士學位」,凸顯循環設計人才的需求已是當前重要課題。甚至,他們還和尚比亞的大學合作,研究沼氣的利用方法。除了以能源作為研究焦點,更關注要怎麼在不同文化和環境下,建立彼此信任、一起解決問題。
這樣的教育轉向,對企業來說,亦是即將影響市場的現實。因為今天課堂上的訓練,就是未來供應鏈可能的規格。當新一代設計師帶著「能修、能拆、能再製」的想法進入公司,他們會在設計草圖、採購表、簡報裡,把這些要求帶進來。
從這個趨勢與案例我們可以發現兩個對臺灣企業很實際的機會點:
一、合作關係的新條件
新一代設計師強調的是「正向影響力」——不是只有減碳,而是更耐用、更能維修的產品,能帶動整條供應鏈的改變。他們會尋找願意配合這些原則的合作夥伴。臺灣企業如果能提早準備好「維修設計證明、拆解圖、替換零件清單」,就更容易被大品牌、國際採購或合作專案選中。
二、說故事的方式要改
Novia 把設計教育從「推銷」轉向「解釋和解決問題」。對企業來說,這就像是把部分廣告費,轉成產品生命週期的投資。雖然不華麗,但很實際:能減少保固壓力、帶來維修收益,也能讓客戶更信任。對資源有限的企業來說,這比喊口號更划算;只要拿出數據和設計證據,市場就會替你說話。
趨勢二:產業共生——從交換廢料到建立信任

「產業共生」這個概念可能聽起來很龐大,但它其實可以從小小的合作開始:一家公司的剩餘物,正好是另一家公司的原料。重點在於建立「信任關係」,當信任建立起來,廢料就能變成資源;當彼此願意打開數據與流程,合作就能慢慢長出新的價值鏈。這就是為什麼「產業共生」是當前關乎生意能不能拓展、社區能不能共好的重要趨勢。
在 WCEF 2025 上,兩個不同階段的案例被並列呈現。丹麥 Kalundborg Symbiosis 是老典範:五十年前從幾家工廠交換蒸氣和水開始,如今擴展成一個由 17 家企業和市政府組成的非營利組織,已經建立超過 34 條資源流,甚至連人才培育、社區教育都納入合作。它告訴我們最終藍圖可以長什麼樣子。
但若要找一個和臺灣企業更接近的起點,巴西里約的 Santa Cruz 工業區或許更有共鳴。三年前,Santa Cruz 在丹麥能源署的資助下,以 Kalundborg 為榜樣啟動循環專案。第一步不是高科技,而是「建立信任」。

Santa Cruz 工業區企業協會(AEDIN)旗下的產業共生計畫協調人 Melissa Roco 分享,協會扮演了「促進者」的角色,逐一拜訪園區公司,收集資料、描繪資源流。她指出,專案之初的重點未必只在於技術突破,而是讓企業願意敞開大門,開始信任彼此。
在行動策略上,他們參考了 Kalundborg 的方法論:先有系統地盤點流程,再進行技術篩查與量化,最後才找到可行的共生配對。Melissa Roco 強調,數據分享的前提就是信任,唯有當企業看見共享後的實際收益,合作的大門才會真正打開。
他們啟動的第一個專案設計很務實:把工業區餐廳的廚餘送去堆肥,製成有機肥料,提供給附近小農;這些農戶再把蔬果賣回企業餐廳或員工。看似小規模,卻創造了一個完整的循環——廢棄物減量了,農戶有了收入,企業餐廳吃到在地蔬果,社區關係也更緊密。Melissa Roco 也特別提到,因為 Santa Cruz 工業區位於弱勢社區,所以他們從一開始就納入在地合作社與小型企業,並結合訓練與就業需求。
Santa Cruz 的經驗提醒我們兩個機會點:
第一,合作可以從小開始。 不需要一開始就做碳捕捉或大規模能源交換,先從身邊的資源找切入點——像包裝回收、廚餘利用、物流共用。重點在於找到「誰能因為我的剩餘物而省下一筆開銷」。
第二,信任是啟動合作的第一步 產業共生不缺解決方案,缺的是願意坐下來對話的關係網。企業可以先在區域內建立「共生社群」,讓彼此知道有什麼資源能被共享。這樣的透明度,往往比任何高科技更能推動合作。
丹麥的 Kalundborg 展示了產業共生的典範,但巴西 Santa Cruz 告訴我們起點在哪裡。對臺灣企業而言,重要的不是複製大企業的規模,而是先找到能一起嘗試的小夥伴。因為一旦信任和小循環建立起來,就可能長出新的供應鏈,甚至新的商業模式。

趨勢三:公正轉型 —— 從邊緣群體出發的循環力量
談到循環經濟,我們經常把焦點放在技術創新、企業策略或政府制度,卻忽略了另一個基本問題:誰在第一線,把被丟棄的材料重新帶回循環?如果這群人缺席,任何循環政策都很難真正落地。這也是為什麼「由下而上」的力量正在成為全球趨勢:當邊緣群體獲得承認與資源,他們不再只是體制外的求生者,而是循環經濟的重要參與者。
在美國波特蘭,一群俗稱 canners 的拾荒者,以 Ground Score Association 的名義自組工會,並建立了自己的回收站 People’s Depot。過去,這些拾荒者常在超市遭遇兌換數量限制與社會污名,在缺乏「處理費」制度的情況下,經營獨立回收站幾乎沒有誘因。但他們選擇與市政府與經銷商談判,爭取到資金營運屬於自己的空間。這裡的工作雖然因資金不足,每天僅能提供幾小時,但已經足以帶來身份證、銀行帳戶與住房機會,讓許多人第一次以正式員工的身分站上社會舞台。
Ground Score 不只有回收站,他們還創立了一個名為 GLITTER 的低門檻就業計畫。每天早晨,參與者透過抽籤決定名額,隨後上街清理塑膠與垃圾。四小時的工作可獲得 80 美元報酬,甚至高於當地最低工資。這個計畫不要求藥檢或社會安全號碼,專為那些被勞動市場排除的人而設。數據顯示,在加入 Ground Score 一年後,有八成的參與者成功取得住房。許多原本無家可歸、陷於酗酒或藥物問題的人,因為這份工作重建了生活軌跡——有人直言:「如果不是 Ground Score,我會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。」
People’s Depot 也不只是回收點,更是社群空間。每天有超過四千美元的瓶罐在此兌換,許多曾經無家可歸的員工,如今成為管理者。他們主動邀請互助團體與流動圖書館進駐,讓這裡成為一個「更人性化」的場域。正如現任經理 Kris Brown 所說:「撿瓶子不是無用功,它是工作,能讓我不必乞討或偷竊。」這樣的經驗翻轉了外界對拾荒者的偏見,也讓他們被視為值得尊重的循環參與者。
Ground Score 的努力不僅停留在地方。他們參與聯合國塑膠條約的談判,與國際拾荒者聯盟(IAWP) 一起推動「公正轉型」(just transition),主張各國應承認拾荒者已在做的工作,並將其納入正式制度中。這讓 waste pickers 成為談判桌上的「人類面孔」,提醒世人:循環經濟並非只存在於設計與技術,同時也應該好好關注這些日復一日回收、分類、清理的基層勞動。
這個案例也為我們帶來幾個啟發:
第一,循環創新常常來自多元與包容性。 不必等到政策或大企業方案落地,許多可行的合作模式其實就在許多多元群體的日常實踐中。與這些群體合作,企業除了能拓展新的回收管道,也有機會展現社會責任與在地連結。
第二,納入多元角色,才能走得更遠 當拾荒者被承認為循環體系的正式夥伴,他們的參與就會更穩定、更可持續。有時候我們不必單靠昂貴的技術投資,也能透過「讓隱形者變成合作夥伴」來創造新的循環網絡。
結語:從 WCEF 2025 看未來
從 WCEF 2025 的案例與討論中,我們看到三個趨勢觀察:系統性變革、產業共生合作、公正轉型。
循環經濟已經成為一場橫跨設計、產業、社會與金融的全局轉變。它需要新一代設計師在設計構想階段預留修復的可能,需要企業彼此打開流程、建立信任,需要讓多元族群成為制度內的正式夥伴,也需要金融市場承認循環的價值。
對中小企業而言,重點在於先找到自己能參與的切口:是準備好產品的維修設計?是與社區建立資源共生?是與被忽略的群體合作?還是把副產品重新定義為新原料?只要能在這些環節上邁出一步,就已經走進循環經濟的新規則裡。




